家里的伙食一壓再縮,再也沒有早飯。他向同學抱怨,同學說:“你們家今天才開始不吃早飯?我們家兩星期前就沒早飯吃了。”兩餐還不夠,OK,吃木薯。“木薯在非洲其他地方常被當作主食,尤其是剛果這種中非國家。但在馬拉維,木薯就像嘎嘎(玉米種皮)——希馬(玉米餅)充足的時候沒人吃它們。”肉食要靠捕鳥得到,因為太少有機會吃到肉,馬拉維人的語言中甚至發明了“想吃肉”這一詞匯。
就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,文明的曙光、現代科學的力量卻在一點一滴、無聲地滲透。威廉還小的時候,馬拉維沒有電視臺,但家家戶戶都有收音機。從第一次聽到收音機傳出聲音起,威廉就很想知道這個小盒子到底是如何運轉的。他看著露在外面的線圈,想知道它們到底起什么功用,為什么顏色各異,它們的走向又是怎樣的?為什么這些東西和塑料組合在一起,就能讓異國他鄉的音樂節目主持人在他家說話?為什么一個頻率在播放音樂,另一個頻道同時能布道?這種東西是誰發明的?他又怎么會有如此精妙的構思?
——這樣的好奇,在每一位科學家身上都不例外,從法拉到法拉第,從費曼到費米,都是一樣的,其他人司空見慣的事情,他們卻百思不得其解,最終投入艱苦的實驗與計算中。
威廉和堂兄把收音機拆掉,看內部結構,經過無數次的試驗與失敗后,發現噪音來自于集成線路板接觸不良,他開始大膽地動手修收音機了。找不到焊鐵,就把鐵絲燒紅后把金屬連接點熔融在一起。
漸漸小有名氣后,左鄰右舍開始拿收音機來給他們修理,并鼓勵他們說:“這兩個小科學家真不賴!”科學家?科學家就是干這些的嗎?
威廉從小就對事物的工作原理非常感興趣,他想明白汽油是怎樣驅動引擎的,CD機為什么會自動播放。他問遍每一個人,但沒有人答得出來。現在他清楚了:科學家的工作是解開謎題。他有了新生的、模糊的理想:我要成為這樣的一個科學家。
威廉快小學畢業了,初中設置了很多與科學有關的課程,甚至還會親手做一些實驗哩。他憧憬著,像貴國的少年憧憬腎六一樣憧憬著。
但他在十四歲那年,失學了。
“災難像課本里寫的埃及饑荒一樣迅雷不及掩耳地降臨在我們身上,而且沒有停歇的意思。”饑荒令全國陷入緊急狀態,霍亂肆虐,大批饑民流浪,有承擔不了家庭重擔的男人逃到城里去,任憑身后的妻兒活活餓死。威廉的父母都瘦成皮包骨頭,再也沒錢給他支付學費了。知識在這種情況下,是絕大的奢侈。
苦苦支持數月,多維(玉米棒)和南瓜終于成熟,威廉慶幸自己和家人都活了下來,但學費錢還是拿不出來。輟學已經變成一種天長地久的狀態,人人都在瞎玩,只有威廉,他想培訓一種讓自己增加知識的愛好來提升自己,他太想念學校了。
有個叫“馬拉維教師培訓聯盟”的組織在附近小學建立了一座小型圖書館,里面存放著美國政府捐贈的書籍。那些書蒙塵已久,從未有人看過,但是這一天,威廉來了。用蹩腳的英語,他磕磕絆絆讀著一本一本科學讀物。“風化”一類的詞他從未聽說過,只好抄錄下來,請圖書館老師幫忙在字典里查出后,才能繼續閱讀。
威廉最感興趣的始終是與發電有關的知識——誰叫馬拉維電力供應一塌糊涂,只有2%的人能用上電,還動不動停電一兩個星期呢。在《中學綜合科學》里他得知可以利用瀑布發電。他很動心,但問題是:除了雨季之外,威廉附近沒有瀑布。
終于有一天,他翻到了《利用能源》這本書,封面上畫著白色高塔裝著三片龐大的風扇葉片——這是什么?翻開書頁后,他知道了:這是風車。
風車可以發電。有了電,家里電燈就可以亮了,晚上可以讀書,不用像絕大多數馬拉維人一樣,七點就早早上床。